11月13日,记者在现场看到小武的伤口至今还未痊愈。
在乡村诊所见到6岁的小武(化名)时,一眼就能看到她屁股上的伤口。11月的皖北小城,气温逼近零摄氏度。为了方便治疗,医生只好在她的睡裤上剪了一个大洞,把伤口露在外面。
“奶奶,抱抱!”小武见到给她治疗的村医孙素荣,利索地下床,头就钻进了奶奶的怀里。离开妈妈期间,她已经习惯向别人撒娇。她屁股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是她已经能下地与其他小朋友玩耍,手上的烫伤也已经痊愈。
在安徽省砀山县,女童遭受母亲以及与母亲同居男子虐待致伤一案,受到社会的关注。中国青年报记者了解到,该母亲与男子已经被砀山县人民检察院以涉嫌故意伤害罪依法批准逮捕。而孩子的父亲,则通过律师向法院提出申请要求撤销孩子母亲的监护人资格。
老师意外发现女童被虐待
小武是砀山县旭日学校一年级的学生,也是学校中年纪最小的寄宿生,学校的老师和校长都认识她。位于皖苏鲁豫四省七县交界处的砀山,是国家级贫困县,该校是一所民办乡村学校,一个学期学生的学杂费980元,住宿费加伙食费只收800元,孩子的三顿饭都包含在内,附近不少留守儿童在这里上学。
“‘十一’放假后,小武一直没有上学。”小武的班主任陈杨对记者说。10月8日,她给小武的母亲刘瑶(化名)打电话,刘瑶说小武感冒了不能来上学。
过了三四天之后,陈杨又给刘瑶打电话。这次刘瑶说孩子屁股上长疮,不能来上课。小武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按照学校规定,陈杨向校长报告小武的情况。
班主任陈杨之所以这么敏感,是因为小武以前从家返校时,腿部和腰部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孩子说是妈妈打的。“我们也觉得有些蹊跷,就给刘瑶打电话说既然孩子生病了,老师们准备去她家里看一看孩子。”陈杨回忆当时的场景。
在这期间,班主任给小武的母亲已打了好几次电话了,催促其赶紧把孩子送到学校。
学校是两周放4天假,10月23日,这一天是周五但不放假。在老师的催促下,本应该寄宿学校的小武终于被母亲送到了学校。陈杨看见小武有些异样,右手始终是举着不能放下,就像拿了一个杯子一样。陈杨看到她手上有伤,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问话。
“我让她坐下,孩子说没办法坐下,屁股上长疮了。”脱下孩子的裤子,陈杨吓了一跳,她发现孩子屁股上血肉模糊。
在老师的询问下,小武并没有立即坦白,屁股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她只说手上的伤是叔叔汪某烫伤的。他把小武的手放在烧开的茶壶上,一直问她烫不烫,直到她说不烫,才把她的手拿开。手烫伤之后,她还按照大人的要求,洗了自己的小毛巾。
让陈杨觉得震惊的是,小武身上除了两处大面积的伤口,身上还有数不清纵横交错的红道道,都是被打所致。双腿也是浮肿的,身体前后还有好几处烟头烫伤的疤痕。
陈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向学校报告孩子的情况。
母亲当天就被警方控制
早上8点多,该校董事长陈学民得知情况后,马上给关帝庙镇副镇长赵佳伟打电话,报告小武伤情。镇政府离学校有3公里左右,刚上班的赵佳伟立即带着镇妇联的工作人员赶到了学校。
“当时有不少家长和学生都在围观,还有人在拍照,我看了孩子伤情很严重,马上决定以镇妇联的名义报警。”作为1982年出生的副镇长,他马上意识到这个事情非同一般。
为了防止小武的母亲逃跑,学校老师找借口把刘瑶叫回学校。当时,刘瑶穿着睡衣,戴着口罩,也没有多说,从县城回到学校。
“摘下口罩,她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陈杨说,听刘瑶说这是同居男友汪某所打。
上午9时许,小武被老师和镇政府工作人员带到派出所报案。让陪同的老师没想到的是,这个过程中小武并没有哭闹,面对派出所民警询问,小武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被打的事实。她还对警察说,自己屁股后面的伤不是长的疮,而是被叔叔打的。
班主任陈杨觉得非常奇怪问小武,为什么在学校要说自己屁股上长疮,到派出所之后却改口了。她告诉老师:“在警察叔叔面前,要说实话。”
她告诉记者,每次回家后,妈妈都会打她,打的位置是屁股。这次屁股上的伤,是叔叔汪某让她趴在床边,扒下裤子,反绑其双手,用毛巾堵上嘴,用皮带一直抽打她。
小武还说:“我写作业困了,叔叔就打。”她告诉叔叔作业写完了,但是汪某发现她最后一页作业没有写完就打她。当时,她母亲并不在家。记者问她有没有想过告诉妈妈,小武说没想过,妈妈从来没有问过她,妈妈也会打。她到学校后,小武也不敢把被打的事情告诉老师,有老师问起她脸上的疤,她就说是磕的,这些都是大人教的。
报案之后,关帝庙派出所当天就对母亲刘瑶进行问话,但办案的民警并没有发现刘瑶存在精神上的异常。
关帝庙派出所所长周强说:“母亲打孩子的理由是孩子不好好学习,但是没有想到打得这么重。”对于从警多年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孩子被家长打得这么严重,他也对小武的遭遇非常同情。
当天下午,当地的公安机关对小武进行法医鉴定。第二天,鉴定结果显示小武伤情为轻伤一级。砀山县公安局于第二天就对刘瑶采取了强制措施。
周强告诉记者,汪某听到风声就躲起来了,公安机关对他进行上网追逃。最后他迫于压力,在家人的陪同下到县公安局进行投案自首。
据见过汪某的人表示,汪某因为打孩子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而觉得没法见人。
镇政府第一时间揽下救治孩子的责任
关帝庙镇镇政府没有气派的大门,记者经过多次打听才找到镇政府,在一座破败的三层小楼上办公。在二层楼一个狭小而又凌乱的会议室里,记者见到了该镇的党委书记朱邵峰。
10月23日上午9点,他在县里开会,副镇长赵佳伟通过微信,把孩子的图片发给了朱邵峰。记者查看微信,朱邵峰连续回复了3段话“图片收到”“小孩家里是哪个村的”“先安排到医院治疗一下小孩身上的伤”。
他们了解得知,小武并不是本镇人也不是砀山县人,户口所在地是在宿州市埇桥区,但是这个事发生在关帝庙镇辖区内的学校。
“这个孩子落难到乡镇上,这是天意!”今年40多岁的朱邵峰说。
当天上午,孩子就被送到该镇治疗烫伤的卫生室,对孩子进行先期治疗。紧接着,朱邵峰就召开了一次镇党委会,决定镇里拿出钱先救治孩子。同时,让副镇长赵佳伟组建一个由乡政府工作人员和大学生村官组成的陪护小组,保证治疗期间有3个人对孩子进行看护。
当时,镇里有人担心镇里揽下了孩子救治的责任,孩子治不好怎么办?朱邵峰拍板决定,出了事情他来负责任。10月25日上午,孩子被送到当地医疗条件最好的县医院。
“孩子刚来的时候,屁股上的伤非常严重,手上的伤属于浅二度烫伤,屁股需要植皮。”县医院普外科卢医生告诉记者,他认为如果屁股上不植皮,恢复时间大概在3个月左右,时间比较长。另一位何姓护士表示,孩子屁股上的伤是被打所致,相当于深二度的烫伤。记者又采访参与治疗的张医生,但他以无可奉告为由,拒绝了采访请求。
赵佳伟表示,在县医院住院期间,不断有媒体前来采访小武,加上县医院提出要植皮,担心给孩子身体和心理上带来更多的痛苦,他给乡镇建议带回到之前的卫生室治疗。
“我腿上的烫伤就是在这里治好的。”赵佳伟对这家村诊所非常了解,村诊所的孙素荣也一再给他打电话,向他一再保证能治好孩子。
“植皮的效果未必就好,我们也担心给孩子带来二次伤害。”镇委书记朱邵峰说,“如果孩子在大医院治疗,即使效果不好,我们没有责任。但是转到村卫生所,如果治疗不好的话,我们是要承担责任的。”
镇政府与县妇联商量,决定把孩子转到这个村诊所进行“秘密”治疗,谢绝一切媒体的采访要求。
“我是一个赤脚医生,我也是鼓起勇气揽下这事,当时压力非常大。”孙素荣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每隔两个小时她就给孩子手上和屁股上换药,晚上也是如此。60岁的孙素荣干脆陪孩子睡觉,除了方便换药,她还要看着孩子,不让孩子的手碰到伤口。
从10月27日开始,整整8天时间,孩子手上的伤口逐渐愈合、结痂和掉痂,除了有些红,基本上恢复了,屁股上的伤也有明显的好转。
朱邵峰和赵佳伟每天都来医务室看小武。在这个过程中,关帝庙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捐了7000多元,县妇联募捐了5000多元。县民政局局长周素梅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该局拨了一笔两万元的资金,专门用于孩子的救治。
在治疗期间,小武长胖了,她最爱吃的就是孙素荣儿媳妇做的蛋炒饭,一次就能吃一大碗,并不比成年人饭量小。
这几天,她一直在追问孙素荣:“奶奶,和你商量一个事,我治好了之后,跟你家多住几天。”
“要看你听不听话,你这个疯丫头。”孙素荣回答。
“管!”(是“行”的意思,砀山本地话)说完她咯咯笑了。
知情者告诉记者,在治疗期间,她很少向大人提起她母亲。